「你是來向我道別的嗎?彭哥列。也許你還能更噁心一點?」

六道看著澤田從長廊深處走向自己,厚重的光段擦過他的臉,忽明忽暗,亮的時候刺眼,暗的時候深沉,直到他走進身前六道都看不清楚他,好像他是命運與人生的終點。

「我是來叮囑你不要殺了對方的使者。」

澤田笑,甜美地,如同一朵日光下的花。啊啊,實在太噁心了。

六道將手撫上他,「那你何不跟我去呢?藉此確保我不會撕碎他們骯髒的身體。」

「啊,也不是不可以。」澤田隨意地偏了偏頭,如同他只是一個無所事事的打雜小弟。

「你還是滾吧。」六道壓下身子對上他的眼,「我聞到你血的臭味了。」

「嗯,我也不是特別有空。」

六道恨他的這種樣子,和在床上一樣,既不掙扎也不熱烈,即使硬來也沒有意思,得不到絲毫痛苦的表情。只有當侵犯得狠了,才看得到他眼角生理性的濕潤。

──令人憤怒。

這種憤怒如纏綿的舊疾在他的心口,在他的右眼,在所有殺戮的盡頭焦灼地疼痛。他渴望著澤田的慟哭,他想要看見這個靈魂在輪迴的苦難中翻滾哀號,生命開出燦爛的血花。然而澤田已經不受驚擾,痛楚也不能觸及到他。

即使如此,六道還是把談判的對象都殺了。他站在血泊之中,像是一具孤單的一無所有的屍體。有時候他會認為生命沒有開始也沒有結束,也許生命沒有發生,他只是在自己的想像裡無謂的躁動,而澤田是終不可得的虛像。

但他沒想過克制自己,反正善惡徒有虛名,如同彭哥列裡總有人要論他的對錯,對他的所為憤憤不平。罪犯聲討別人的罪,不過是要掩飾自己的罪行。啊啊,偽善的屠夫們,正義的殺戮也是暴力。正義、正義,好像不帶慾望與感情,卻本來就是欲望與感情。

血沫和肉屑黏在他的鞋底,內臟糊在鵝黃色的牆紙上啪搭啪搭地往下滑落,餐桌的肉排上有一個滑稽的腦袋,脖頸的斷面很整齊,粉紅色的體液從插著餐刀的眼窩滲出來,有點像是淚水。

「既然他們都死了,我們也可以回去了。」

六道轉過身來,看到澤田那在染血的廳堂內安穩的臉。

「你來接我?」六道用手邊的血去染他的眼稍與嘴角,澤田並不閃躲。

「啊,也許我生氣的話,你會開心一點?」他閉上雙眼任六道摸他的睫毛。

「但我真的不生氣,你把他們全殺了我也裝不出生氣。」

澤田感覺六道完全掩住了他的眼睛,沒有一點光,他可以聞到肉塊腐爛的腥甜。也可能這是面對死亡的反射,這已經成為記憶裡死亡的味道。

「也許你想要我活得很痛苦?」

他沒有得到回答,六道只是不停用帶血的指尖在他臉上塗抹。

「你為什麼不會哭呢?告訴我,彭哥列,你沒有淚水嗎?」

「嗯,可是我也不快樂啊。」澤田握住六道放在他臉上的手,輕柔地往外推,「難道這不夠嗎?骸。」

澤田露出一個無奈的表情,配上他臉上的血痕,這或許是六道至今在他身上所得到的最悲傷的面容了。

「你不會因此而高興嗎?」

「啊,或許有一點吧。」

啊啊,有一天他一定要親手殺了他。也許用他的血染一條隨身的手帕,可以拿來包裹他清澈得令人憎惡的雙眼。啊啊,一定會有那麼一天。

──那就是他想像的終結。

 

 

 

 

唔,澤田喜歡六道嗎?其實我更傾向愛已從他身上離開,留在了日本。六道這樣的角色似乎憐憫更容易,愛對他太難了,然而,也沒有其他感情還能掌握他了。

另外,我贊成死刑,我還不能理解原諒與赦免,但我也承認這是一種暴力,正義本身就是一種暴力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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