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他死的時候我一點想法也沒有。」雲雀半依著坐椅,一腳曲起踩上絨布椅墊,黑皮鞋冷硬的鞋跟在上頭留下深淺不一的汙痕。

天將亮,窗邊隱約透出清晨的天光。山本拉開窗簾,光線穿透霧氣而來,朦朧曲折地前行。

「唔,感情遲鈍?」

雲雀瞇起眼,火光搖晃著棲上煙頭,吐納間散出涼煙特有的氣味,「出來混的,遲早都得還。」

山本回身,跟著點煙,「雲雀恭彌也老了啊,會說這種話。」

「這有什麼老不老的。」抬眼,山本背光面對他,人影恍惚起來,髮絲有那麼一瞬間是流金的顏色。

「你都不難過嗎?」

雲雀愣了愣才反應過來,「不會。」

「一點都沒有?」

「沒有。」他搖頭。

山本緩緩吐出一口沉長的氣,煙頭一掐,反手就拋出窗外。

「你有病吧。」

「是嗎。」

「啊啊,一定有。」山本笑笑,「你這輩子有可能愛上我嗎?」

他冷哼,「病的是你吧。」

 

 

山本武是個太乾淨的男人。雲雀對他的第一印象就是如此,一直也沒有改變。山本武並不憎恨這世界,即使手拿屠刀。

他到底會不會嘶吼哭號。

雲雀無法想像,但他厭惡山本武的從容,儘管他認為那是真的。

 

迪諾死後雲雀見到的第一個人就是山本武。

他惡狠狠地扯住他西服的領帶,以命令的口吻要對方哭給他看。

山本傻瓜似的呆愣住,才用一種陽光男孩的姿勢抓了抓頭,歉疚地說自己實在沒受過演技訓練。

你哭啊,難道你不會哭嗎,雲雀睜著眼睛陰戾地瞪他,說話的時候手也緊捉著對方的領帶。

似乎是被勒得不大舒服,山本無可奈何地笑了一下,說麻煩你先放開我好不好。

哭啊,雲雀繼續說,手仍舊霸道地握著那皺巴巴的布條,眼睛撐得更大。

這下山本實在哭笑不得,你饒了我吧,他說。

可雲雀毫不妥協。

那天山本費了很大的勁才讓雲雀放過已經不堪負荷的領帶,最後終於說服他一起回彭哥列,以我以後一定會哭給你看的這種蠢誓言。

 

 

「你那時候是有點愛他的吧?就像你現在是有點愛我的一樣。」

雲雀試圖平穩的說話,「廢、話真多。」

山本停下,「欸,這可是重要的話啊。」

「做愛時的話能信?」

吻了吻雲雀,山本笑說:「你的話就能信。」

「你要我相信自己愛上你了?」雲雀推開他,「這有什麼意義嗎?」

「不做了?」山本看著套上襯衫的雲雀問到。

「皺了。」雲雀不滿地瞪著上衣,紐扣也掉了三四顆。

「櫃子裡有。」

「我要新的。」

「有有。」山本走過去,隨手就翻出好幾件未拆封的襯衫。

「雲雀。」山本在雲雀走向房門時叫住他,「你害怕了?」

雲雀回頭,「怕什麼?」

「沒什麼。」他笑。

 

 

他總是遇到一些乾淨男人。

山本武並不是第一個,只是最乾淨的一個。

迪諾習慣叫他恭彌,儘管他非常厭惡。

迪諾說你既然有名字總是要有人叫嘛。

他說那也不一定要你。

那誰呢,迪諾問,有誰呢。

雲雀只想賞他拐子,而他確實也這麼做了。

 

這種人有一個就夠了,雲雀後來想。

 

 

為了任務雲雀回了趟日本。

風大,冬日的陽光是冷的,一個詐欺貫犯。

但雲雀不討厭冬天。

義大利只有升騰的水氣,你永遠不知道它們都消失到哪裡去了。

山本曾經玩笑似的對他說,義大利沒有冰冷的天頂。

那麼水氣永遠不會凝聚,他只是這樣想,沒有再向下。傷春悲秋不是他的個性,悲傷及軟弱沉在最深處,不會蒸發也不會凍結,永無天日。

他甚至沒有回學校,雖然山本執意認為他一定有。他為此跟那傢伙打了一架,不過僅是他單方面的攻擊。

 

 

山本看過一次雲雀被推進急診室。

他站在原地平靜地問:「雲雀,你會死嗎?」

那人瞥了他一眼,眼中滿是不屑。

有可能嗎。大概就是這個意思。

山本微笑,他即使流血了也永遠是毫髮無傷的樣子。

可人遲早都會死的。

山本武看著急診室甩上的門板,一點也不否認雲雀恭彌會可笑地結束在這種地方。

 

 

你一定想過最愛的人死去。

 

 

你哭啊,雲雀躺在地上挑起眼冷冷地笑,哭給我看啊。

山本沉默地看他。

果然沒有信仰的人發誓都特別容易嗎,雲雀閉著眼說。

你不就是我的信仰嗎,話中有清淺的笑。

騙誰啊。

那你睜開眼睛啊。

血從胸口滲出,匯集成河流向世界最低處。雲雀毫無動靜。

時間那麼緩慢,像是會凝固。

你害怕了吧,恭彌,山本笑出聲來,你害怕了。

 

 

──恭彌。

──不要叫我名字。

──可是聽說加百羅涅那個死去的首領都是這樣叫的。你愛他嗎?

──我殺了他。

──哈哈。

──你笑什麼?

──我想你一定是說真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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