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個人被送來的時候看上去很正常,一點也不像瘋子。除了衣著風塵僕僕外,他坐在候診室的板凳上,臉上的表情顯得有些困惑,好像在思考自己為什麼會來到這個地方。

然而醫生一問他話,他轉過來的目光不知道為什麼讓我非常恐懼,像是蛇一樣。要不是醫護人員及病人間還隔有一層玻璃,我幾乎立刻就要從這個房間逃開。我曾經以為我看過的瘋子已經夠多了,我沒有想過自己還會被一個眼神嚇到。

最後醫生什麼話也沒有問出來,因為他完全不配合,看了這裡一眼後就漫不經心地移開了視線,擺出一副懶得理你的樣子,讓人覺得剛剛那匕首般的眼睛彷彿是幻覺。

但他卻被關進了單人病房,這樣的房間並不是很多,病人的任何需求都只能在裡頭解決,直到醫生允許他們離開。我們院內的確有一些問不出姓名也查不出身分的病人,他們大多病情嚴重又沒有前來探望的親友,於是他們一輩子在囚禁之中終老。而這個病人跟他們不一樣,至少他似乎能夠理解我們對他說的每一句話。

我後來才從同事那裡聽來,原來他已經殺過一個人了。據說他在路上要求每個看到的人,要他們帶他去杭州。其中一個人問了他一句你誰啊,他就突然掏出槍來把對方打死了。

有傷害前科的病患是大家最不願意負責的,可是他兩個月後從一個退休護士那裡分給了我。我每天將裝有三餐的托盤從洞口推進去,然後又收走推出來幾乎沒有動過的食物。他從上個護士那時就不太吃東西,院方也不管,他們大概覺得這種沒有繳醫療費的病人餓死最好。然而他一直沒有事,好像他不需要進食一樣。而且他將病房維持得很乾淨,我每次從門上的小窗戶看進去,他總是坐在床上,百無聊賴地看著病房中開得很高的窗口外那一小片天空。

即使日後還有無數次會診,他仍舊沒有回答過一個字。如果不是他表現得過於無所謂,我們幾乎要判定他是啞巴。我覺得他其實是一個正常人,或是說,一個正常的殺人犯。他應該去的地方是監獄而不是精神病院,雖然也差不了多少。

時間就這樣過去,我繼續做我無聊的工作,他繼續看他狹小的天空。我也想過他離開這裡的情況,但他若是出院,他只能去負他殺人的罪名。

就在我以為他就會一言不發地坐在那張床上老去的時候,我卻透過門上的玻璃看到了他自縊的屍體。沒有人知道他是從哪裡弄來那條麻繩的,他被放下來時已經死透了。院方為減少了一個吃白食的人鬆了一口氣,我也鬆了一口氣,因為我愈來愈不能忍受自己變成一個獄卒。比起看一個被關起來的神經病,我更不願意看一個被關起來的自由。

他死後沒多久院內一個同事便辭職了,她說她在值班的晚上遇到了那個病人,他對她笑並說他想起來了,他要去杭州。但那時他應該已經死了。我想她一定是太累了,在這種地方工作誰沒有一點壓力。只是我之後再想起來,都會好奇那個病人究竟要去杭州做什麼呢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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