枯季

初見時，李昌宣就覺得朴尚鉉太過美麗，好像他是他的想像，美好得無邊無際。

臉龐的輪廓異常柔軟，有如文藝電影中溢滿陽光的柔焦鏡頭，白皙的手指像是草本植物細長的花莖，讓人想要親吻。

而且朴尚鉉的出現太突然了，像是隨時會消失一樣。

他從練舞室門外望進去，朴尚鉉還在跳，一個人，老師早就走了。在鏡子的包圍下整個教室巨大的可怕，蒼白的日光燈感覺很暗，他看不清朴尚鉉的臉，他也不能想像他的表情。

李昌宣在害怕──如果朴尚鉉疼痛。

可是他也跳舞，而且有芭蕾，跳躍、旋轉、停頓，跳躍、旋轉、停頓，鞋子永遠不夠硬，身子很重，累的時候以為不能再跳了。他知道，十五天太短了，怎麼可能不疼痛。

朴尚鉉纖長的肢體在空間中猶疑地伸展，也許他太累了，低垂的雙眼像是有霧。日光燈更暗了，他如同要被昏暗的蒼白吞噬一樣，展開、收合，展開、收合，幽微中寂然開落的曇花。

最後朴尚鉉倒在地上，音樂不知道什麼時候停了，李昌宣終於看清他的臉，他的臉並不痛苦，他的臉上什麼也沒有。於是李昌宣始終沒有出聲喊他，朴尚鉉不需要他的同情。

或許沒有一個表演者需要同情，他們站在台上飛揚或靜止，只為如雷的吶喊與掌聲。

然後他們出道了，朴尚鉉用他人的聲音唱歌，像是他沒有聲音，李昌宣總是差點就要轉頭看他。然而他又不敢看他，朴尚鉉的柔軟已經讓他疼痛。

他找他出去玩，他想要他笑，他害怕他毫無表情的臉，他喜歡他柔韌的手。

李昌宣覺得把自己全部給朴尚鉉也沒關係，只是他也覺得，他好像什麼也給不了他。

他在恍惚的絕望中隱約意識到，他此後都不會再遇到更美好的人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