枯季

很長一段時間裡，鄭丙熙都不知道朴尚鉉的聲音。

即使睡在一個房間內，他們卻很少有對話。與朋友通話的時候，鄭丙熙經常會看見朴尚鉉蜷縮在被單中，耳中塞著耳機，只露出半張白皙的臉及沒有焦點的眼睛。

也許他是很寂寞的，鄭丙熙想。可是當朴尚鉉轉了兩下眼珠子，偏過頭來看他後，鄭丙熙又覺得他其實只是在發呆而已。

於是鄭丙熙不曉得要如何與朴尚鉉說話，假使朴尚鉉的寂寞不是他的幻覺，他認為自己說什麼都是廢話。

但是他不同情，人生中總是有那些時刻，寂寞與絕望那麼大，像是可以擠掉生命。想死是一件非常簡單的事情，彷彿死也是。

然而每次採訪或上節目時，朴尚鉉的回答在鄭丙熙聽來卻特別清晰，朴尚鉉一出聲鄭丙熙就捉住這個陌生的嗓音，一如他第一次見朴尚鉉就在腦海中知道了他哭泣的樣貌。

那是很容易或者說下意識的行為：想像那張臉上的淚水。

其實他並未實際看過朴尚鉉流淚，很多次他都以為他是真的要哭了，最後卻只看見一張毫無表情的臉。

所以他終究還是心軟了，這也許是非常矯情的事情，但悲愴及哭慟總是在溫柔裡頭，他們注定無怨無尤。

當朴尚鉉又一次將自己深埋在被窩裡時，鄭丙熙伸過手去揉了揉他的頭，然後順勢蓋住了他的眼睛，只是鄭丙熙卻想不起任何該說的話，他愈小心翼翼愈在慌張的無措中啞口無言，他不能看清朴尚鉉失焦的眼底有什麼東西。

夜很沉，沉默也很沉，鄭丙熙在他手下眼睫淺淺的搧動中口不擇言：「你不要哭。」

朴尚鉉安靜了很久之後說：「哥，謝謝你。」

他的聲音裹在棉被裡，鄭丙熙其實沒有聽清他說了什麼。移開手後，他與朴尚鉉明亮的充盈笑意的雙眼對視，忽然就明白了這個人一定是寂寞的。

他還是清醒的，他知道沒有人不寂寞，但是他要讓他不那麼寂寞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