女僕正在收拾我的房間,我站在門廊裡無所事事。
雖然我已經等這一刻很久了,但我並不急躁,甚至也不興奮,我表現得就像每一個平凡的早晨一樣。
當莉莉亞氣勢洶洶地走向我時,一個女僕正將一個巨大的衣箱的搬出門外,箱子落地時發出的重響讓我懷疑自己的臂力也許比女僕還不如。箱內裝的大概是那些煩人的斗篷吧,又厚又重繡滿了毫無意義的花紋,我覺得自己永遠也不會再穿它們了。
「什麼也別給他,誰允許他帶走王室的財產了。」莉莉亞一邊說一邊將走廊中的箱子一一打開,把裡面的東西翻扯出來。女僕們全部停下手邊的工作垂首靜候在一旁,好讓公主殿下發脾氣,我覺得自己也該有所表示,於是我在一個還沒被打開的木箱上坐了下來。
「你!你!你!你憑什麼可以離開這裡?」
我才將頭用右手撐好,莉莉亞似乎被我氣得口不擇言了,這個可憐的孩子,王族的血脈總是充斥著蠢貨和瘋子,這時候我就慶幸自己至少擁有一半正常的血液。
「因為我不是王子。」
隨著我的話,莉莉亞的怒氣瞬間退去了,我承認自己有些過於惡毒,然而莉莉亞本就應該習慣這樣的惡毒才對。
「你不能帶我一起走嗎?」她的發音迅速而清晰,就好像這句話是個不能存在於此的擅闖者。
我平靜地凝視她,但她太執拗了,於是我終於說——憑什麼?
然後看著這孩子猛然離去。
我喜歡莉莉亞,但是這喜歡的份量可能比她那頭漂亮的金捲髮還要脆弱。這孩子太笨了,所以莫名其妙地親近我,以為我是她的同伴。第一次和她在王室的餐桌上見面,她指責我不能坐在這裡,因為我不是王子,於是我欣然起身,表示我也是這樣覺得,很高興不用跟她一起吃飯。現在想起來和她在一起還挺開心的,可能就是因為她笨的緣故?
女僕已經把剛才的混亂迅速整理好了,我很快就可以動身。
「你們就不能把這些東西處理掉嗎?」我示意地看了看走廊上的木箱。
「如果您想,您必須自己來。」
好吧,我就知道,王室一貫的鋪張與浪費。而我所有的財產只夠城區旅館一星期的房錢,或者郊區一個月的房租,我當然沒有預算也沒有必要將這些無用的行李帶在身上。我完全可以想像只要我使用了任何帶有王族痕跡的器物,哪怕是一條內褲,他們都會破門而入扒開我的褲子並宣布我逆謀的罪名。
我的其中一位兄長就是從未遺忘過殺死我的念頭,好像我可以威脅到他本就無法繼承的王位一樣。在我初遇他時,我很是為國家的未來擔心。不過見識過洛德的手段後我便明白這個國家還是很有希望的,糟糕的是,我的希望就沒有了。
洛德讓我恐懼,感覺自己隨時會像一條用過的髒抹布一般被投入壁爐的烈火之中。
——不用擔心,我的弟弟。你的母親也會為你歡喜。
噢,當然,如果她知道的話。雖然維拉女士對生活完全不得要領,但於我而言她仍是唯一的至親,我可不認同血親這樣毫無根據的說詞。我體內的血液和那些身著華服的親族形成了一根粗糙的繩索,意圖拴住我這條逃脫了詛咒的野種,他們卻還不知道維拉女士已為我消去了最大的弱點,在她作為母親最稱職的時刻,我是多麼恨她啊。
於是我一直都明白耐心最為重要,我既不聰明也不強大——保持耐心,以免萬劫不復。
即使是大火,要燒盡眼下這些衣箱也是多麼漫長。而火光衝天,我從未想過會有如此盛大的餞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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