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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田嚥下了一個又一個漢堡,心裡仍舊無比地餓。整個靈魂如同一個巨大的胃袋,充滿了躁動的胃液,隨時會滋滋地穿出一個窟窿。
他在進食的過程中持續默念一個名字,彷彿要將之一併咬碎了吃進肚裡。
品嘗。咀嚼。吞嚥。親吻及消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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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田嚥下了一個又一個漢堡,心裡仍舊無比地餓。整個靈魂如同一個巨大的胃袋,充滿了躁動的胃液,隨時會滋滋地穿出一個窟窿。
他在進食的過程中持續默念一個名字,彷彿要將之一併咬碎了吃進肚裡。
品嘗。咀嚼。吞嚥。親吻及消化。
當話筒那頭的人問道吳邪在嗎,啪嚓一聲時光瞬間倒帶,嗡嗡運轉中有人將回憶塞入砲彈射上高空,過往盛大燃燒,眩目且破碎。三年也許是一段太短的時間,因為吳邪仍舊立刻認出了那個聲音,即使他為自己毫不猶豫的準確感到懊惱。
當我在南方一個簡陋小旅舍的床上醒過來的時候,她已經坐在那裡──我的母親。看來在吳邪的記憶裡她真的十分年輕,並且美麗,異常的美麗,好像比我印象中更甚。也許她本來就是那個樣子,不過我幾乎不記得了。
解連環混進吳家之前並沒有見過吳邪,他只是聽吳三省說過他姪子很麻煩,至於確切是怎麼個麻煩法他毫無頭緒。不過當他一踏進他作為吳三省的房子,並發現吳邪正站在一張椅子上企圖去搬動一個至少十來萬的花瓶時,立刻了解了狀況。
有朋友剛下地一趟帶了些東西上來,讓他過去看看,估個價,也或者乾脆賣給他。於是解連環就去了,晚上和朋友吃過了晚飯才慢慢晃回家。餐館子的海鮮是很好吃,不過那些古舊的瓦罐玉片之類也幾乎就是垃圾。解連環想著想著,遠遠看見吳邪像流浪小動物一樣蹲在他家門口。
吳邪趴在作業簿子上第十一次對著成串的數字符號皺眉頭,然後第十一次用眼角偷瞄一旁翹著腳看電視還一面抽菸的他三叔。
A
解連環去拜過自己的牌位,跪了整整一天一夜。直到最後他其實不太意識自己的行為,他只是趴在那裡,感覺沉浮的空氣中有細小塵埃的摩擦與流動。昏暗的廳堂裡有燃盡的香灰氣味,很混濁,並不好聞,像是異界的味道。沉默得太久,好像現實已經沒有了聲音,他莫名地認為自己也許再不能言語。恍然這是一個儀式,結束後就再沒有解連環,但他也不會是吳三省。
很多年以後,解連環還記得鼻間瀰漫的灰燼,很隱約地,每當他回憶起來,就忽然醒悟他演員的身分。不過那也並不是後悔,他清楚地曉得,他對自己如今進退不得的局面有的是痛快。不會還有任何限制住他的東西,作為一個誰也不是的他自己,他感覺他可以摧毀任何規則。
吳邪要下地的時候他幾乎僅有一瞬的猶豫,他想他已經弄死了吳三省(或許),他也不介意再弄死他姪子。看吳邪傻呼呼地問一些蠢問題,斯斯文文白白淨淨,手腕那樣細,吳家從前就不讓他受什麼苦。他很可能會死,就是沒死也不會有勇氣再跟來這樣的鬼地方。解連環一面想一面靜靜地抽完一根菸,然後突然發現自己好像在笑。
你實在太他媽可憐了,解連環。
「他死的時候我一點想法也沒有。」雲雀半依著坐椅,一腳曲起踩上絨布椅墊,黑皮鞋冷硬的鞋跟在上頭留下深淺不一的汙痕。
天將亮,窗邊隱約透出清晨的天光。山本拉開窗簾,光線穿透霧氣而來,朦朧曲折地前行。
「唔,感情遲鈍?」
雲雀瞇起眼,火光搖晃著棲上煙頭,吐納間散出涼煙特有的氣味,「出來混的,遲早都得還。」
山本回身,跟著點煙,「雲雀恭彌也老了啊,會說這種話。」
「這有什麼老不老的。」抬眼,山本背光面對他,人影恍惚起來,髮絲有那麼一瞬間是流金的顏色。
「你都不難過嗎?」
雲雀愣了愣才反應過來,「不會。」
「一點都沒有?」
「沒有。」他搖頭。
山本緩緩吐出一口沉長的氣,煙頭一掐,反手就拋出窗外。
「你有病吧。」
「是嗎。」
「啊啊,一定有。」山本笑笑,「你這輩子有可能愛上我嗎?」
他冷哼,「病的是你吧。」
我要說些話,你可以聽可以不聽,不過你聽的話不過是浪費時間。
「那是西西里海。」六道挑起嘴角說。
雲雀的拐子隨之抵上他的咽喉,「你笑什麼?」
六道眨眨眼睛。
──你想跳下去吧?
剎那間漫天的潮水洶湧而來,蓋過耳際淹沒頭頂。
再也沒有陽光,兩百公尺以下的深海我們只能啃食彼此的屍體。